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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文刊登於Readmoo部落格)

佔中第十一天,第七天梁振英下「最後通牒」後,各界「賢達」紛紛呼籲退場,不撐退的也不撐進,他們說「香港人正在創造歷史」,「贏得了光榮」。第九天,發起組織之一的學聯稱已與港府就對話前提,達成共識,將展開多輪對話,政府也將貫徹對話結論。

是故,「創造歷史」與「贏得光榮」或將實至名歸,只是這說法讓人想起十四到十五世紀,義大利諸城市屢屢抗暴,維護了政治自由——對他們來說,意謂獨立,行政不受外力干涉,而且每位市民均有參政機會。義大利各大學裡的修辭學教師、城市政府或教會裡學法律的秘書,不但在他們的著作裡慶頌自由,這段經驗更促使他們肯定自己所處的歷史時期,不再拿二流的仿古假裝希臘、羅馬的文化千年不輟,而是認真看待其間的鴻溝,改將西塞羅等羅馬作者當成「外國人」一般對待,正視歷史與文化背景的差別。

這些人後來被稱作「人文主義者」,佩脫拉克是其中影響深遠的一位,主要是因為他重新審視西塞羅的作品,指出後者欣賞的教育,是培養出「真正具備美德的人」(vir virtutis)。何以致之?哲學能培養智慧,修辭學則讓人開口落筆都能促動人心,讓哲學的智慧轉變成他人實際的行動。

數百年後的出版業或許不再把「修辭學」三字掛在書封上,這方面的書卻是汗牛充棟。譬如王介安的《話說不好,忙到死也不討好!》和《GAS口語魅力課》,大師輕鬆讀書系也譯介國外傷管名家的看法,如《說服力,無往不利》和《強而有力的說話方式》,以及前國會記者、主播親傳的《說話力》,或是《說出影響力》等。更訴諸情感與情緒的話,不妨考慮《TED Talk 18分鐘的秘密》和《說個撼動人心的好故事!》都特別強調的說故事要素。

修辭學的目標是融合「智慧」與「雄辯」,不過上述這些書多半是把後者獨立出來探討,擱置哲學所培養的分析、詮釋與反思能力。對此,拉羅什福柯的《人性箴言》用簡練的格言多方戳刺挑釁,諸如:

想表現出聰明睿智的欲望,通常會阻止我們成為睿智之人。(#199

激情是唯一不斷說服他人的鼓吹者。它是渾然天成的技藝,無懈可擊的規則。帶有激情的凡夫俗子遠比缺乏激情的雄辯家更具說服力。(#8

拉羅什福柯的智慧,來自於區分說話的方式與內容,他只不過輕輕巧巧地比佩脫拉克往後退了一步,指出佈署美德的好處,就讓西塞羅的理想顯得有些鄉愿了:

若無虛榮心相隨,美德即無法持久。(#200

為了美德的聲譽,我們必須承認,世人最大的不幸來自於被自身的罪行所擊潰。(#183

這種犬儒的態度、刁諷的語氣,將持續籠罩我們的二十一世紀。此風所及,「創造歷史」與「贏得光榮」都像烈火焠煉後的玻璃,竟然變得薄而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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